“有一日‘丹朱’忽然迎来了一位稀客,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流放在羽山的‘鲧’。”
“‘鲧’暗自找到了他,并偷偷运来了一件珍宝,这珍宝正是当年尧帝在位时便给交给‘鲧’命他用于治水的‘息壤’,也是此时,‘丹朱’才确信舜帝揭露的事情是事实,‘鲧’果然借由治水之事中饱私囊,这才是他多年治水不成的缘故。”
“不过事已至此,‘丹朱’自己也不过是舜帝手中的人质,早已选择了认命,便是确信了此事又能如何?何况尧帝与他现在落得如此地步,与‘鲧’又并无直接关系,他最应该怨恨的人不是‘鲧’,而是舜帝。”
“但‘鲧’却不似‘丹朱’那般容易认命。”
“他苦口婆心的向‘丹朱’表达了对尧帝与陶唐氏的忠心,发誓要帮助‘丹朱’重建北唐王都,重新将尧帝迎回,而‘息壤’便是他的诚意。”
“‘丹朱’虽对‘鲧’并无好感,但几年远离父亲与族人的生活却令他以一般人更加期待家人团聚,因此他最终还是决定与‘鲧’合作。”
“于是在‘鲧’的操办之下,这处使用‘息壤’为材料的地下王都秘密修建了起来。”
“‘丹朱’很快搬进了这处地下王都,只有在舜帝派出的使者前来查看他时,才出去一次应付使者。”
“自此‘丹朱’彻底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终日躲在地下王都之内,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用在完善这处地下王都之上,心中期盼着有朝一日尧帝与陶唐氏的族人来到此处,与他一同生活,至于那天子之位,反倒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在几个月后的一天,‘鲧’忽然浑身血污、火急火燎的找到了他。”
“‘鲧’告诉‘丹朱’:他们秘密修建地下王都的事情已经败露,舜帝此刻正派兵前来此处处决他们二人,这次他们二人怕是注定活不成了,他死了倒不打紧,遗憾的是他终究没有完成对‘丹朱’的承诺,没有将尧帝迎回,甚至没有叫‘丹朱’见上尧帝最后一面。”
“而‘丹朱’听完却是异常的平静,教‘鲧’先出去,自己想静一会。”
“待‘鲧’出去之后,‘丹朱’终于寻出了他珍藏的古物,便是那块刻有‘尸解法’的兕头骨,这或许是他能够再见到父亲与族人的唯一办法了,只是施展此法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退路,只能不人不鬼的了却此生,这也是他宁愿忍辱负重,也始终不愿使用此法的缘故,他是尧帝的子嗣,是陶唐氏的传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成为这样的存在,只是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
“到这里就没有了。”
左慈放下了最后一块甲骨,释义到了此处终于到了尾声。
“嗯……”
吴良应了一声,随即侧目看了一旁的狐仆一眼。
“……”
狐仆点了两下头,表示这次左慈并未耍任何花招。
吴良的眉头却已不自觉的蹙起。
这些生平记事,很显然是‘丹朱’的自述,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丹朱’自己完成的,尤其是接近尾声的时刻,‘丹朱’的旁边应该没有其他人,因此大概率也没有人帮他记录到最后的时刻。
而在这些记事中,却存在着一些不太明显的“漏洞”:
比如“丹朱”选择与“鲧”合作时表现出的“单纯”;
再比如这处地下王都修建与完善过程中的那些被选择性一笔代过的细节;
再比如“丹朱”在最后时刻对“尸解法”的理解与认知,以及所谓的骄傲……
这些“漏洞”虽然无伤大雅,也并没有影响到正题的逻辑,但总觉得“丹朱”在刻下这些生平记事的时候,可能并不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绝对公正的角度。
吴良怀疑,他有在“回忆”的时候对自己进行了美化的嫌疑……
毕竟这也是人类的品质之一,任何人在回忆忘事的时候,哪怕没有故意为之,也都一定会不自觉的对自己的行为与动机进行美化,从而达到令自己心安理得的自洽。
尤其是被一笔带过的这处地下王都修建于完善的过程。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就算有“息壤”加持,这里面的许多建筑与装饰也依旧不是一个小工程,还有那些使用了“泉先膏”的油灯,还有那四具跪于石台上的女尸和此前被张梁从这处秘境中清理出去的大量“实心肉”。
“丹朱”没有将这些细节记录下来,而是选择了一笔带过,便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也参与了这些事情,并且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这些事情,恐怕便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清楚了……
“元放兄,我想先听听你对这些记事内容的看法。”
吴良沉吟了片刻,忽然又对左慈说道。
“我?”
左慈微微一愣,但见吴良神色严肃,便大大方方的说道,“对于历史往事我没什么看法,而从这间石室中呈现出来的情景来看,‘丹朱’应该并未顺利完成‘尸解法’的施展,此前‘鲧’之所以忽然跑来支持于他,为他修建这处地下秘境,我认为真正的目的应该便是那‘尸解法’,并且‘鲧’顺利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如此一来,这处布下大阵的秘境,便成了‘鲧’为自己修建的保存假托遗事之物的秘境。”
“至于‘鲧’为何要这么做嘛……”
“从之后的历史来评判,‘鲧’的子嗣大禹本来以罪臣之后的身份几乎不可能翻身,却莫名受到四岳的举荐做了司空,最终还完成了他未完成的治水大业,甚至最终还从舜帝手中得到了天子之位,而大禹的子嗣启更是将天下便成了他们一家的天下……若一切‘鲧’都早有计划,这可是一盘逆天改命的弥天大棋啊,多么可怕的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