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此时已经大概猜到了孙可望的计划,更清楚自己才是这个计划中最为关键的因素,足以左右最终的大局。
整个东南沿海,已经没有任何一支军事力量,足以撼动清军和郑军,迫使双方都全力以赴。岳乐和尚耿线四人对李晋王畏惧十足,不敢冒着福建尽失的风险,郑成功也绝不会坐视李定国占据福建,更担心清军加强戒备,失去了突袭的机会。
所以,李定国一旦动手,郑成功也必然会提前出兵,不然就错失良机了。
而孙可望就是要以此逼迫郑成功提前派兵出击,进而同时消耗清军和郑军,既可以消除郑成功日后在称帝之时的潜在威胁,把李定国锁在福建广东一带,也能确保本部殿前军在武昌府取得突破之后,再度占据主动权。
只是,这个计划对于李定国来说,远不如郑成功的“将计就计”。更不必说,比起郑成功,孙可望才是李定国真正的敌人。
而且,李定国并不认为消耗掉郑成功的兵马对他更有利,但如果孙可望的兵马被消耗掉了,局势就大不相同了。
还是那句话:要想迅速打破如今西南战场的相持局势,孙可望和郑成功的兵马必然要消耗掉一支。战场之上,不可能会一直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计划!
当然,若是三人齐心协力,密切配合,精锐兵马并不比清军少,也不必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可问题就在于此,孙可望,李定国,郑成功三人既是盟友,也是政敌。现在这种程度的合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窦名望,你还是按计划收拢惠州府,潮州府北部诸县的精锐兵马,分批撤到澄海县待命,粮草和盔甲弹药由惠州府海运供给,大军出征所需的民夫由潮州府征集。
高文贵,你率本部兵马按原计划从韶州府乘船撤回广州,除了最终出兵,其他任何行动都不要改变,千万别让孙征淇,陈少川这些人看出了什么破绽。
靳统武,广州方面兵马所需的粮草军需,也照常筹备,运输军需的民夫杂役也照着原计划征集,因为计划改变而多出来的粮草和车马一定要小心处理,不要漏出破绽。”
既然孙可望一心对付他,李定国自然也不会客气。这本就是利益之争,谁能问心无愧?牺牲算计友军的事情在这几十年数不胜数,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道德压力。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只要等到清军抽调兵马北上,福建,江西的战事都会简单得多,到时赣南,赣东的清军必然不能两顾,江西必破。”
靳统武,窦名望,吴三省,高文贵等大将纷纷拱手称是,他们都是李定国的心腹大将,别说是孙可望了,便是永历皇帝就在武昌城外,他们也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李定国的部署。
“大王,万一事情泄露,孙征淇该如何处置?”靳统武随即又问道。这倒不是他乌鸦嘴,而是孙征淇近来的表现,无不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李定国闻言,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站在他身旁的窦名望想了想,忽然抱拳道:“大王,孙征淇这人虽然年幼,但手段十分老辣,便是徐天佑也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要改变计划,就免不了在某些方面做些调整,末将也担心会被他发觉。”
“说说你的看法。”李定国一听,就知道窦名望心中有了计划。
“是,大王。”窦名望拱手抱拳,直截了当回答道:“末将觉得大王应该先下手为强!”
此言一出,诸将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毕竟要是对孙征淇动手了,那可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不过,李定国这时候却显得异常镇静,似乎早有准备,右手一抬,便制止了诸将的议论:“统武,说下去。”
“大王,诸位将军,孙征淇这人诡计多端,与其费尽心思去骗他,还不如直接控制住他来得简单。而且广州和武昌相隔千里,孙可望也鞭长莫及。”靳统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只要大王让他来参加军议,然后迫使其随军出征,不让他离开军营,广东福建的局势就尽在掌握之中了。与此同时,咱们再把彭信古抓起来,孙征淇派去潮州的陈少川意识到事情不对,必然会带着手下人马返回广州,福建的局势也便没了变数。”
“可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对大王的名声......”吴三省还没说完,就被李定国打断了:“本王倒是觉得此计可行。”
吴三省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诸将听到李定国发言定调了,也只好作洗耳恭听之状。这是李定国作为一把手的威严,他在军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如今正是国破家亡之际,鞑虏陈兵百万,咄咄逼人,局势危急;而孙可望贼心不死,妄图自立,代明称帝。虽说统武的计策上不得台面,若是传了出去,也不好听。可本王又如何能为一人之名,舍天下大局而不顾?”
李定国一面说,一面扭头环视诸将,他在军中虽然有着不可置疑的话语权,但行事也需要名正言顺,否则威严就将不可避免地瓦解。而且,军中高层知道真正的原因,底下的士兵还怀着朴素的价值观,李定国也需要为自己的决策提供依据,维持军心士气。
“你我将帅此时都当以天下大义为重,只要能确保局势如计划般推进,孙可望的僭越之举被遏制,便是牺牲点名声又如何?若是局势崩坏,皇上受到了冒犯,我等才是真的不忠不义......”
诸将听罢,纷纷拱手抱拳称是,无人再敢有异议。李定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过几日,就以军议为由,将孙征淇邀到军营之中,若是彭信古随行最好,到时可在军营之中将两人一举拿下。”李定国又接着说道。
漳州府城城北,半夜,太初门大门西侧,十几个壮汉抓着城上吊下的绳索,小心翼翼往上爬,他们的脚上都换上了棉鞋,嘴里咬着腰刀,发出的声音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