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种有着“壶中之王”称号的石瓢壶,虽然其造型比例都有着严格规定和参数,但真要做好,其难度绝对远超那些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花器……别的不说,光把几何三角形和圆形完美地统一在一起,使其兼具饱满度和张力、又要保证使用的趁手度和出水力度,就是一件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不断打磨的手艺。
而眼前这把顾大师的满石瓢壶,虽然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但是你只需要将其360度转一个圈,就会发现其线条的处理简直是如火炉青,把“刚”和“柔”、“张”和“敛”四个特点拿捏的恰到好处——用比较矫情的说法,这把壶已经“近乎于道”了!
粗略讲述了一下石瓢的审美标准,把壶推给小丫头让她自己研究后,杨铸这才转过身来:“小斑鸠,这次跑上门来见过,到底有什么事?”
宋文轩略显幽怨地看着他:“哎呀呀,这么久没见六千大大了,过来认认门不是很正常么?”
杨铸鄙夷地看着他:“过来认门需要带这么重一份礼物?赶紧的,有屁快点放出来!”
听到杨铸这很有些粗鄙的言语,宋文轩不怒反喜,知道刚才的遮掩动作起了效果,自己跟这位老大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又近了一步。
知道杨铸性子的他当下也不遮掩:“是这样的,六千大大……我听说,铸投国贸那边投资和并购了两个流媒体项目?”
杨铸先是用盖子慢慢地把盖碗里的茶沫刮去,然后倒出洗茶水,这才抬起头来瞅了瞅他:“消息挺灵通啊,没错,铸投国贸那边从安然公司那里接手了一个流媒体项目;铸投私募那边也投资筹建了一个类似于斑鸠网的网媒项目——当然,受限于资质和当地政策,这个网媒项目初期只做内容分享,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网络媒体。”
宋文轩舔着脸,搓了搓手:“那个……老大,能不能把这两个项目交给我来运作?”
杨铸一脸调侃地看着他:“哦?难不成是魔都的漂亮女孩子祸害的太多,打算去海外躲清净?”
宋文轩瞅了瞅一旁的小丫头和陆菲菲,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倒不是,魔都不比你们齐鲁,只要时候钱给够,一般没什么麻烦。”
看着这货意有所指地拿着自己开涮,杨铸额头忍不住跳了跳,宋文轩见状,赶紧扯回了话题,愁眉苦脸地解释道:“其实是这样,这两年我们斑鸠网一直被上面盯的很紧,束手束脚的,真的难受的很,所以我想带着那些快造反的记者去海外溜溜,顺便给他们撒撒劲——再不给他们发泄发泄,我那便就要炸了!”
“哦?你的那些签约记者要造反?”杨铸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货。
宋文轩叹了口气:“自打两年前我们斑鸠网搞了那次《华夏食品安全现状大调查》,闹出了偌大的动静开始,下面那帮子签约记者固然是人心振奋,但上面对于我们的审查力度却越来越严;”
“你知道的,虽然现在的斑鸠网在新闻内容这一块尽管是尽可能避开了那些敏感话题,更多的是在走轻话路线,但是原有板块的底子放在那,要想绕开社会重大事件是不可能的——事实上,这两年来,压在我手里的类似深度报道专题足有近两百份之多。”
“其实倒不是我不想发这些专题,也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上面卡的紧,我是真的没法子啊!”
“眼见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些材料还是没法子发出去,有些记者就开始发飙了,动不动就打电话来总部乱喷一通,甚至有人专门坐上两三天的火车,跑我这来堵门要说法——好几次了,要不是有人拦着,那些签约记者的拳头差点就要落在我脸上了!”
说到这,宋文轩有些心累地吐了口气:“其实我很理解他们,这近两百份专题报道,都是他们冒着人身风险,付出了无数委屈和心血之后才涓汇而成的文字——他们的本意,不图名,不图钱,无非就是本着记者最起码的良知,想要还大众一个公道真相,还社会一个朗朗晴日;”
“眼见着包含着自己一腔热血的材料,投递到了自己心目中最值得信任的新闻平台,结果快两年了却宛如石沉大海……换成是我,也恨不得杀上门去给他两巴掌吧?”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tmd比他们还难啊!”想起这两年的各种委屈,宋文轩忍不住爆了粗口。
“老大,你知不知道,为了能让这些材料过审,我隔三差五地就要去相关部门里孙子似地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高抬贵手;甚至还承诺,愿意每年从斑鸠网的账上划出3000万来投入到各个公益事业里去——要知道,斑鸠网的衍生商业项目还没有完全开展,盈利有限,这3000万几乎就是我个人所有的收益了啊!”
“可是即便如此,由于上次我们搞的动静太大,上面依然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那些材料也依然只能锁在硬盘和保险柜里继续吃灰;然后,我也依然过着隔山差五就被麾下记者当面破口大骂的日子……尼玛的,这种两面不是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看着一脸悲郁的宋文轩,小丫头和陆菲菲忍不住有些可怜起他来。
这人看起来是个应该被冲进下水道的渣男,但瞧这样子……似乎这货整日里寻欢作乐,其实是在缓解自己巨大的心理压力?
而一旁的杨铸却深知这货的尿性,知道他心理承受能力强大的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固然会给宋文轩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但绝对不至于让他崩溃至此;因此,眼下的这副做派,估计还是表演的成分居多,当下没好气地丢了一根烟过去:“说实话!”
宋文轩接过烟,立时换了一副面孔,嬉皮笑脸地说道:“老大,其实是这样的,最近清漪不是让我负责企鹅网的新闻板块么……我在里面加了个海外专栏板块,专讲海外社会新闻,发现效果挺好的。”
“只不过呢,你也知道,咱们国家慕洋犬太多,见不得有人说国外的不好……因此呢,在这些海外专栏的各个文章底下,有不少人在骂咱们捏造事实的。”
“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不在乎钱,却很在乎自己的气顺不顺;”
“面对着那么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慕洋犬,我们作为网媒机构,肯定是不能直接下场怼的,这样也太丢份了,还容易越抹越黑;”
“所以呢,当我知道铸投国贸在海外搞了两家流媒体后,立马就蹦出了个主意——既然华夏人说的你可以装作不信,那么那些洋鬼子亲自现身说法,你总归不能装眼瞎了吧?”
杨铸闻言,顿时来了点兴趣:“哦?怎么个玩法?”
宋文轩哈哈一笑,脸上满是得意:“简单啊,现在的流媒体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么,只要服务器储存空间够,外加上传的文件不要太大,那些视频都可以很顺畅地加载和播放;”
“所以呢,我就想着,要不用街访或者个人分享的形式,让那些洋鬼子化身为记者,自己报导自己国家发生的社会事件或者自己分享一下自己对于某些事情、尤其是国人对他们一些观点的看法?”
“而斑鸠网的那些签约记者,正好也可以接手一部分幕后工作,把那些无法过审的素材拆开,然后改头换面,逆向植入到这些节目的环节里去。”
生怕杨铸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宋文轩解释道:“打个比方,斑鸠网不是有许多关于医改的专题没法过审么?”
“那咱们换个方式来,我不再说医改的种种弊端,而是通过采访欧美人,让他们通过自身经历简述一下在医疗产业高度产业化的本国,医药分离后究竟是什么一个现状,以及他们现在对于本国医疗行业的看法——当然,其中的内容尺度要把握好,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但是又要能引人产生联想;”
“到时候我们斑鸠网或者企鹅新闻挑起一个观察话题,让网民们参与,但是自己并不表明观点……至于后面的衍生话题,就交给其余媒体去打嘴巴仗吧!”
说到这里,宋文轩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反正欧美最近失业率依然居高不下,只要能赚钱,这些人绝对不介意按照我们的指引在网上露露面——只要这种类型的视频和新闻一多,国人自然就会明白国外究竟是什么鸟样的,有了参照物,也自然明白国内的一些事情该怎么去看待;”
“而且最妙的是,现在咱们国家对于网络媒体这一块的法律并不完善,只需要增加这些视频里的【娱乐】属性,将其包装成为一个文化交流视频,那么不管是斑鸠网也好,企鹅新闻也好,转载和搬运这些视频素材就会没有多少难度——到时候,咱们不但能堵死那一条条慕洋犬的臭嘴,还能顺道打通国内外新闻的通道,其不是一石二鸟?”
杨铸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一段时间没见,这货有长进啊!
众所周知,世界上所有的认知偏差都源于信息不对等,而造成信息不对等的因素里,起码有70%是归于信息获取渠道狭窄,而剩余的30%来源于主观惰性。
而随着民智的开启,越是信息内容丰富、客观、且不轻易发表主观倾向性的媒体平台,其实越容易受到民众们的信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如果斑鸠网能顺利整合漂亮国那两个流媒体平台,并按照现在的想法走下去,那无疑会使其影响力更上一层楼。
只不过,深知“舆论”这两个字威力与事后因果的杨铸显然并不打算玩慢跑,当下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小斑鸠,把那两个流媒体交给你倒也无所谓,只不过……搞这两个项目我是有着自己目的的,既然你想要这两个流媒体,那么理所当然的,你也得把它们该承担起的作用承担起来!”
瞧见杨铸嘴角的那一丝不怀好意,宋文轩心里顿时涌起了一丝不妙,犹豫了一小会,他才战战兢兢地说道:“老大,你又想搞什么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