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勾,寒鸦渡枝头。
白日的灼热散去,天地之间染上月的寒凉,只腐臭的气息仍旧扑灌进喉腔,叫人作呕。
沈之瑜喝了水又吃了些干粮,面色好了许多,此刻正抱膝坐在地上,任凭胥松嘴说破皮,也不肯跟他们离开。
他一时没了办法,讷讷立着,无奈地看了荀玉一眼,却见他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有些气闷,拿这女郎没了办法。
晏昭没时间跟她空耗,垂眸看向沈之瑜:"姑娘谎称自己染了疫病,不肯跟我们离开,难道是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物当不值,当是人?何人让你舍命留在这里?你手指上有些许植物枝液干后的青黄,遇险的地方还是药铺,你当是懂医?"
他缓步上前,看着埋首在膝上的女子,又道:"这里应该还有人吧,数量应该不少,他们都藏在那里?"
沈之瑜见这男子仅凭一些微末的细节就推断出她的身份,也知这里除了她还有人活着,惊骇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对上那双桃花眸。
还是温柔深情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咄咄逼人,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顿生无所遁行之感,沈之瑜呼吸微窒,面上泛红急声道:"没有人!他们都死了!死了好多人...全都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话到后面,她双目失焦仿佛陷入的无尽的恐惧和不可脱身的回忆之中。
晏昭见她神色有些异常,蹲下身抬手欲轻轻抚下她削薄的肩。
沈之瑜却先他一步起身,慌不择路地离开,却见前面是身着甲胄的将士,她一介女子如何逃得脱?满目盈泪地转身,未置一词。
晏昭却明白,她想让他放她离开。
可这如何使得?纵使此地无一活口,他也不可能放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更何况他从她的神情中推知,此地并非无一活口,很可能存活着一群可怜人。
晏昭抬手示意拦着的军士退开,放柔了声音:"姑娘莫怕,我是晏书白,我不会伤害你的,更不会对你以命相护的那群人有丝毫不利,他们都是大晏的子民。"
他眸光温柔,声色和缓,沈之瑜在他温柔的声音中缓了过来,朦胧的泪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冷白的月光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上,割出明与暗的交界线,看着有些善恶难辨,若非那一双明亮温柔又多情潋滟的眼眸,她怕是避之不及。
这双眼睛是那样的善良温柔,沈之瑜呆愣愣地望着,仿佛陷进了一道能将人溺死的漩涡之中,他是那样的可靠,以至于她不由自主的放下防备,无意识地上前。
"晏书白,名满天下的七殿下-"
"-我...当真可以信你吗?"
沈之瑜乌黑明亮的眼眸定定看向晏昭,问出这么一句话。
胥松和荀玉都懵了,纷纷想着原来这女子知道殿下?那还废这么多事?
昭王殿下晏书白,天下谁人不知?
便是村头的须发皆白,神志不清的老翁,听人提到七殿下都能搭上几句腔,晏书白声名之盛,也就只有那恶名昭彰的太子晏君御能够比肩了。
他们完全是两个极端,晏君御虽十五岁披甲上阵退敌千余里,号称大晏的不败战神,可他的铁血手腕,严酷的统御,让天下臣民叫苦不迭。
相比之下,年少远游,天资卓绝,历尽民间疾苦,写出安民赋的晏书白更得民心。
沈之瑜识文懂礼,也曾读过他的安民赋,得知写出这样一篇字字泣血,心忧百姓的是个将将十岁的小郎君,惊愕得口不能言。
看那文章时距今不过两年,那时她才十三岁,叹服于他的洞见之深,目光之长远。
所以,她可以相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