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来到楚南府上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楚南正房间里在逗弄两个孩儿,已经一个月大的女儿在婴儿床里滚来滚去,不时撞到她兄长,弄的兄长也不得安宁。
这点儿大的小豆丁,就算想用读心术,也只能读到他们的情绪,无往不利的读心神通,在两个婴儿身上没了作用,楚南也挺无奈的。
光读到情绪有甚么用?楚南觉的对付孩子比打一场仗都难,你永远无法预测他下一刻的情绪是怎样的。
听到杨修前来拜见,楚南将照顾孩子的重任交给了甄宓,随后径直去了前厅。
“德祖来啦。”楚南见杨修倒没有刻意贬低或是轻视什么的,没必要以他如今的身份,做这种事儿反而显得小气。
当然,高规格也没有,杨修还没这个面子,就是个正常的入职面试。
“参见令君。”杨修不卑不亢的对楚南一礼。
“你参与考核,入我门下,文先公可知?”楚南示意杨修入座,随意询问道,怎么想,杨修这么公然跑来参加考核,都像是在打士人的脸。
“自是知晓。”杨修表情是有些倨傲的,毕竟楚南比他还要小几岁,虽有本事,但无才华,对杨修这种人来说,你没才华就是粗鄙,楚南正在此列。
楚南有些诧异的看向杨修,看得杨修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道:“令君?”
“无事。”楚南收回视线,坐下来道:“既要入户部,本官想知德祖对新政有何看法?”
“利在当下,罪在千秋!”杨修淡然道。
“哦?”楚南看着杨修也不生气:“说说缘由。”
“令君本意是为民,乃是出于好意,然令君之法其实又何尝不是将天下百姓当做朝廷佃农?”杨修沉声道:“令君可曾想过,将天下百姓当做佃农后该如何?眼下百姓自是对令君感恩戴德,乃是因为比过去日子好了,但所谓欲壑难平,人之欲,无穷也他日稍有减弱,百姓便会忘掉令君所带来的一切好处,转而仇恨!
此乃人性之恶!
而且令君此法之佃农,不是数千、数万,而是百万乃至千万!”
楚南点点头,大概明白杨修的意思了:“难以管束?”
“不错,数万佃农,失了地方豪族协助朝廷官制,全由衙署来管,看似这权利皆归了朝廷,然其中贪腐将会更甚。”杨修点点头:“令君于士族之恨,在下略知其故,但使君也该知晓,士族之中贪腐之人远低于如今使君所用这些寒门,他们并非无此心,只是无机会尔,而且未见过繁华,他们比士人更容易被繁华所迷。”
“德祖所言,确实有些道理。”楚南赞赏的看了看杨修,这是真研究过新政:“那德祖可曾想过,天下之才有十成,而士族占八成,剩下两成不是不想要,而是再要便会引来暴动,若将这八成还于民,就算这其中,被贪腐了三成乃至五成,百姓依旧能比过去过的更傲。”
“但这是当下,令君可曾想过未来?”杨修反问道:“士族没落,但定会有新的群体起来替代士族,或是豪强,或是昔日贵胄,这世间从无绝对公平,令君之法,不过空想尔。”
“德祖,这世间有圆么?”楚南没有反驳,只是反问道。
“自是有的。”杨修被问的莫名其妙。
“我不信,德祖可否画给我看。”楚南笑问道。
杨修皱眉,但还是提起笔墨,认真的画了一个圆。
“你觉得它圆?”楚南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
杨修微微皱眉,想了想,又拿出一支毛病,定在中心,而后以此笔为中心,以真言之法将其与另一支笔交叉固定,而后小心的做出个圆形来。
“令君且观。”杨修将其展示给楚南看。
“你可将其放大十倍来看。”楚南示意杨修,他也是修儒的,虽说如今言出法随已不能通用,但让自身能在短时间内有些神异还是做得到的。
杨修依言看向他画的圆,但见被放大后的圆边缘处开始变的参差不齐,有些明白楚南之意了,连忙收回真言,皱眉看向楚南道:“若依令君之言,恐怕天下无人能做出一个令君满意的圆。”
“不错,这世间无论任何人用任何工具,都画不出一个圆来,但你我都不会否认圆的存在。”楚南点点头,看着杨修笑道:“也需,我穷极一生,都难让天下实现真正的公平,因为人性复杂,因为世事多变,但德祖不能否认它是存在的,尽管遥不可及,但我们可以通过法治约束人性,可以加大监管等等手段去接近那个大同之世,而不该因为它难以达到,便放弃选择退步。”
“你身为士族,天下名门,站在士人的角度考虑这无可厚非,但我愿意同你辩驳此事,也是因你今日与我所言,是出自肺腑,是来与我辨理,而非与我胡搅蛮缠,那我便同你一辩,你所担心的问题,未来肯定会出现,但不能因此便放弃。”
“德祖若是想来说服我,那便请回吧,你既是坦然而来,我也坦然相对。”楚南摆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