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法敏求饶起来绝不含糊,用这一套哄骗宗主国,但他完整的外交策略却是挑衅——战败——求饶——得到宽恕——再挑衅——再战败——再求饶……
在这样循环往复中,新罗实际控制的国土,在不断增大。
并非大唐愚蠢,老是倒在同一個招数下,而是当时吐蕃渐渐成为大患,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毕竟相比起并无可能跳出半岛,威胁到大唐本土的新罗,吐蕃才是始终头顶上的利刃,军事力量不容小觑,轻则丧师,重则失地。
而这一切要归结于李治当年的战略失策,老是盯着辽东的高丽,坐视吐蕃侵吞吐谷浑,于高原上真正崛起,等到灭了高丽,转过头来吐蕃成了大患,再对付吐蕃时,辽东半岛这边又不老实,新罗窃夺高丽百济的国土,壮大统一半岛,最终顾此失彼,两头都没讨得好。
现在吐谷浑复国,将吐蕃堵死在高原上,大唐转而往东,甚至没出全力,新罗就承受不住了。
金智照对于父王写《乞罪书》倒是没有意见,别说写点卑微讨饶的话,让他磕头磕死在地上都行,只要能将国家保住:“不光是《乞罪书》,还要有赔罪的财物,越多越好,唐人讲礼节,好尊荣,我们做足了蕃属国的姿态,还是有一分退兵可能的。”
金政明声音低了下来:“这恐怕不行,这几年国内的收成很差,谷贵人饥,我们便是想要赔偿唐国财物,也拿不出手……”
金智照怔了怔,又长长叹了口气,她自从回到新罗后,不知叹了多少气:“大唐关中大灾,可以由其他地方输送粮草,而我新罗国土贫瘠,如果粮食歉收,子民就只能挨着,不如降了吧……”
金政明听不下去了:“你就不能说些实用的?”
金智照看了看他:“好,我确实还有一言相劝,父王和祖父身为真骨,能成为新罗王,是因为圣骨血脉断绝,但这同样是违背骨品制,朝中贵族私下对此多有不满。”
金政明沉声道:“那依你之见呢,是要在这个时候查臣子?”
金智照摇头:“当然不行,真骨臣子虽有异心,但面对亡国之难,他们是骨品获利者,不会贸然投降,底层的官吏较为麻木,不需要在意……”
“我担心的是晓川(五级官员)、豆善(六级官员)、良臣(七级官员)、山世(八级官员),这个阶层的官员既有了一定的眼界,又不满足于自身的地位,是最可能投靠大唐的。”
金政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知小妹之意,然我新罗并无唐人的内卫,根本无力盯住那些人,贸然为之,反倒会将之逼反……”
金智照露出自嘲的笑容:“我其实也明白这点,只是内心深处,终究也不希望承认我新罗的弱小,有心无力啊!降了吧,让我族子民少些伤亡,他日若唐国内乱了,还有如吐谷浑般的复国机会。”
金政明恼羞成怒:“降降降,你就知道降!伱是不是去了大唐后,心已经不在我新罗了,老是想着当唐人?”
金智照再也不理这个兄长,徐徐起身,将悬挂的佩刀带着,往屋内走去。
她一袭白袍,长发披肩,边走边以祭祀的语调高颂:“若有背盟,二三其德,兴兵动众,侵犯边陲,明神鉴之:百殃是降,子孙不昌,社稷无守,禋祀(祖宗)磨灭,罔有遣余……”
这是当年新罗与大唐结盟时的誓言,意思是新罗将来若有背弃盟约的地方,就将应其中的毒誓,如今唐军的檄文里也引用了部分。
此时说出,伤害极大。
金政明暴跳如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安敢如此!安敢如此!好好将这贱人看住,以防她通敌卖国!!”
……
嗣圣二年。
唐军入新罗。
进阿达城,拔之。
进七重城,拔之。
进石岘城,拔之。
进赤木城,拔之。
进买肖城,拔之。
而每一座新罗重城的沦陷,都伴随着多名中层官员的倒戈投降,喜迎王师。
唐军进攻的节奏不急不缓,既不像灭百济时直捣黄龙,也没有特意拖延。
历时三月,两路大军齐聚新罗王城,金城之下。
灭国!灭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