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黑蜘蛛仍然一动不动匍匐海面之上,也不反击,只是喷吐蛛网,抵挡她的法术。
斗法之时。
沈浪已经与那小美女登上了那艘仿佛浮动小山般的“龙王号”,并光速拜堂,然后在一片喜庆的乐声中,送入洞房。
“你义父的样子……好奇怪。他怎么长着一颗龙头?”
“他是七海龙王嘛!当然长着龙头啦!”
“是吗?感觉不太对劲……我没有见过七海龙王……所以,在我潜意识中,总幻想他长着龙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快点,等着你挑红盖头呢。”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把红盖头扯下来……”
“那哪儿成?一辈子就成一次亲,再性急,也得照规矩来。快点啦……”
沈浪懵懵懂懂拿起一柄白玉如意,来到了端坐在床榻上,等着他挑起红盖头的新娘子面前。
将白玉如意递到红盖头下方,沈浪略一犹豫,就要将盖头挑起。
蛛网之上。
蛛母俯身探手,轻抚向沈浪头顶。
就在祂手掌行将触及沈浪头顶时。
沈浪幽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忽然亮起一道闪电。
那闪电起于沈浪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存在,往他脑海之中,轰入了一道雷霆。
闪电亮起的那一刹,沈浪左手掌中,凭空出现了一杆半秃毛笔。
半秃毛笔出现的那一刹,蛛母平静淡漠的眼眸之中,终于泛起一丝小小的涟漪。
祂并不知道那半秃毛笔是什么,也未从那毛笔上,感知到任何强大的气机。
可祂还是被那毛笔吸引了注意,以至于眉毛位置的那对血色双眸,不自觉地将视线自沈浪身上移开,落到了那杆半秃毛笔上。
之所以会被吸引注意,是因为这毛笔,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梦境。
是本属于沈浪,却被祂侵蚀掌控的梦魇幻境。
在这里,一切现世物质,都不该存在。
而那杆半秃毛笔,一件实质存在的现实物品,居然莫明出现在了梦境之中。
这般离奇变故,引动了蛛母情绪,吸引了祂的注意。
但祂抚向沈浪的手掌并未停下,掌心肌肤,已触及沈浪头发。
就在这时。
沈浪双瞳之中,又隐隐浮出出阴风呼啸、黄泉滔天,青光闪烁、碧雨如丝,乃至虎啸苍穹、黑风怒嚎的奇异光景。
当那些奇异光景,接连闪现在沈浪双瞳深处。
本该浑身麻痹,动弹不得的沈浪,左手忽地紧攥笔杆,脚掌猛踏蛛网,在蛛网往下一沉,又反弹回来时,以笔作剑,身剑合一,对着蛛母的眉心,刺出了仿佛白虹贯日的一剑。
这一剑杀气腾腾,无法无天,予人神挡杀神、魔挡诛魔之感。
虽气势不错,可以蛛母的位格,其实并未将这一剑放在眼里。
可尽管如此,祂还是抬起本抚向沈浪头顶的手掌,挡在了这一剑之前。
沈浪本人虽有潜力,但现在潜力尚未完全兑现,实力还太弱小,即便爆发全力,刺出这可圈可点的一剑,却也远不足以对蛛母造成威胁。
真正让蛛母出手抵挡的,是那杆半秃毛笔。
尽管看不出那杆半秃毛笔有何异处,也感应不到任何强大气机,但它一件实物,出现在梦境之中,本就是最大的不妥。
事实证明,蛛母的预感是对的。
被沈浪作剑刺出的半秃毛笔,在触及祂掌心的那一刹,竟仿佛洞穿一层脆弱的白纸一般,径直刺穿了祂的掌心,带着沈浪的身躯穿透祂的手掌,宛若一道闪电,刺向祂的眉心。
蛛母四目一凝,层层叠叠的蛛网,浮现在祂面前。
梦境之中的这些蛛网,连入梦的大真人、大宗师,都无法轻易洞穿。
可在那杆半秃毛笔面前,这层层蛛网,还是脆若朽布,一转眼,那半秃毛笔的笔尖,就已点到蛛母眉心之前。
但就在这时,沈浪冲飞的身形,忽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陡地停滞在半空之中。
却是一根从天而降的纤细蛛丝,粘在了他握笔的手腕上,一瞬之间,便将他定在半空。
蛛母唇角微翘,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可就在祂浅浅一笑时。
那距祂眉心只有寸许的半秃毛笔,其笔尖之上所剩不多的纤细毫毛,忽然全部脱落,化为一蓬纤细金光,闪现一般跨越那最后的寸许距离,攒刺在祂眉心之上,没入祂肌肤之中,在祂眉心烙上一道竖线状的金色印记。
同一时间。
正在民政局签字的沈浪,忽然调转笔头,将签字笔的笔尖,无情刺入了那偎倚在他身边的“梓瞳姐”眉心。
龙王号上,新房之中,正手持玉如意挑盖头的沈浪,也在将盖头挑开一半之时,倏地刺出白玉如意,重重点在新娘子眉心之上。
坐在“呜哇呜哇”乱叫的车子当中,手上戴着一套银手镯的燕天鹰,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打翻车中两个疑似此方世界“朝廷捕快”的制服男时,身周的一切蓦地静止下来,旋即空间好像镜面一般破碎开来。
正自与“大黑蜘蛛”斗法的万法真人,眼神一个恍惚之后,蓦然惊觉那只大黑蜘蛛,竟是自家闺蜜法琉璃。
而正与“蛛母”斗法的法琉璃,也发现对面那妖术密如骤雨,凶猛无比,让她只能被动防御的“蛛母”,变成了好闺蜜常玉真。
旋即,二人身周的景像蓦地定格,又宛若镜面般破碎……
……
某个弥漫着无尽黑雾,天空之中,悬挂飘荡着无数蛛丝、蛛网的幽暗空间之中。
一头小山般巨大,有着黝黑甲壳,血色条纹,丛生铁枪般狰狞刚毛的巨大蜘蛛,匍匐在一座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宝座”之上。
那些砌成宝座的白骨,既有常见的人骨,亦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骨骼。
有人身牛头,身高丈二人的巨大牛头人骨骼,还有狼首人身、狮首人身、犬首人身……等等各种半兽半人怪物的骨骼。
有首尾长达百丈的蛟龙骨骼,亦有每块骨头都通红似火,纵然已腐朽成骨,却仍然散发着无尽热力的巨大魔骨,还有身似蜥蜴,背生双翼的西方巨龙骨骼。
无穷无尽的骨骼,堆砌成一座城池般巨大的宝座,衬托着那只庞大的蜘蛛。
白骨宝座之下,一张仿佛大到无边无际的蛛网,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
蛛网之上,有着无数类人上身,蜘蛛躯干的狰狞怪物,向着宝座上的黑蜘蛛顶礼膜拜。
突然。
小山般巨大的黑蜘蛛,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头部正中,凭空绽裂开一道狭长竖口,竖口之中,透射出道道灼目金光。
黑蜘蛛浑身颤抖,疯狂怒吼着,八只巨大的节肢疯狂乱舞,将身下的白骨宝座,践踏出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各种坚韧无比,神兵难伤的骨骼,在祂利爪之下,宛若朽木一般崩溃粉碎。
宝座之下,蛛网之上,那些半人半蛛的怪物,被黑蜘蛛的狂怒震慑,一个个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诚惶诚恐又无比虔诚地膜拜着。
突然,已将白骨宝座踏碎小半的黑蜘蛛,蓦地停下了无能狂怒的举动。
祂举起一只前爪,爪尖自行断开,飘到天上,化为一口巨大的铡刀。
一根蛛丝从天而降,粘到了那巨大铡刀之下,悬吊着铡刀,瞄准黑蜘蛛头颅。
与此同时,蜘蛛背壳上,亦缓缓隆起一团阴影,化为一个皮肤血红,黑发垂腰,面生四目,额生一枚黑色独角的赤身女子。
那赤身女子张开獠牙密布的嘴巴,嘴角一直咧开到耳根,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
巨大铡刀应声而落,咔嚓一声,将蜘蛛头颅斩下。
巨大的蜘蛛头颅,向着白骨宝座下方滚去。
自蜘蛛背上浮出的赤身女子,亦手按额头,浑身颤抖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而那向着宝座下方滚去,本该越滚越快的蜘蛛头颅,忽然急停在了中途。
随后,那被斩落的蜘蛛头颅,亦化为一只身躯完整,只是体型略小的黑蜘蛛。
蜘蛛头部则慢慢拉长、变化,最后化为一个同样面生四目,只是银发银角,肌肤黝黑的赤身女子。
且这女子眉心正中,俨然有着一道狭长的金色竖纹。
祂仰头看着白骨宝座顶上,那身躯比祂大了一号的血肤蛛女,亦张嘴露出雪白尖锐的獠牙,发出一声狂暴愤怒的嘶吼。
随后,祂向着宝座顶端扑了上去。
两尊庞然大物,为这白骨宝座,以及领地与奴仆,展开了一场世俗难以想象的恐怖搏杀。
……
雾霭如纱,晨钟悠扬。
仲秋清爽的晨风,送来了林中鸟雀的鸣唱,伴着禅院钟声、竹林涛声,汇成一曲令人心旷神怡的。
小庙之中。
燕天鹰、万法真人、法琉璃,以及大梦初醒的沈浪,大眼瞪着小眼,好一阵面面相觑。
沉默不知多久。
燕天鹰才两手一摊,无奈一笑:
“不是我。我被抛到一个光怪陆离,满街尽是奇装异服之人,以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奇物的所在,好不容易找到蛛母梦魇投影,见祂化身女子,试图蛊惑小沈与祂成亲,正想对祂出手,却莫明其妙被两个公门捕快捉住……”
万法真人奇道:
“你竟会被捕快捉住?谁人捉得住你?”
燕天鹰摇摇头:
“所以我说莫明其妙被捉住啊!梦魇真是毫无道理可言,根本就没有任何过程,我只是脑子一晕,眼前一花,回过神时,手上已经被戴上了镣铐……
“话说回来,那副镣铐倒是造型精美,工艺考究,用料扎实,坚固小巧,携带与使用都非常方便。可惜没有加持法咒,锁不住七品以上的武者,修士的话,更是连九品的都锁不住,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行了行了,你已经离题万里了。”
万法真人作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他的感慨,说道:
“梦魇确实毫无道理,天鹰你不擅长元神斗法,又不敢轻易摧毁梦境,处处受制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我和琉璃,也都着了蛛母的道,把彼此当成蛛母,狠狠斗了一场法。”
法琉璃叹道:
“蛛母不愧是能突破到云顶魔宫一层,蚕食磨灭封印的星渊魔神。我原以为,以我们的手段,配合佛宝法阵,多少能限制祂一二,可没有想到,还是被祂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还是因为祂无法透过封印,往现世投放太多力量,只能通过因果关联,在梦境之中作祟。以祂这般威能,倘若突破封印降临现世……真不知将掀起怎样的滔天魔劫。”
燕天鹰皱眉道:
“我怕伤到小沈,不敢放手一搏,甚至被捉住之后,也不好意思对那两个捕快动手;玉真你则和琉璃被蛛母蒙蔽,将彼此视作蛛母斗起法来。
“既不是我,也不是你们,那蛛母投影是如何退去的?又是谁打破了梦魇幻境?”
万法真人、法琉璃同时侧首,看向沈浪。
燕天鹰也目光炯炯看向沈浪。
沈浪抬手指着自己鼻尖,讶然道:
“是我,驱逐了蛛母投影,打破了梦魇幻境?”
燕天鹰点点头:
“既然不是我们,那就只能是你了。”
沈浪神情古怪:
“可是燕大人,您觉着这合理么?”
燕天鹰一脸认真:
“不太合理。但只有这一种解释。毕竟,我们四个尚未被分开时,也是你口诵偈语,身绽佛光,打破了虚妄。”
法琉璃也嫣然笑道:
“那毕竟是你自己的梦境。在你自己的梦境当中,只要本性真如不昧,以你的佛性、慧根,在佛宝法阵加持之下,是有可能击退蛛母的。”
然而击退蛛母,并不是靠佛性慧根,我的大日如来金身法相,直接就被蛛母吊起来了!
沈浪心里嘀咕着,面上却缓缓颔首: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蛛母好像并不想杀我……”
燕天鹰点头:
“祂想逼你与祂成亲。”
完了又看向万法真人:
“玉真,当下这个月份,是蜘蛛繁衍的季节么?”
万法真人一脸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老没正经的,在小辈面前胡说八道什么?我又如何知道,当下是否蜘蛛繁衍的时节?”
燕天鹰呵呵一笑:
“我不是看蛛母蛊惑小沈与祂成亲么?所以才如此猜测。”
法琉璃道:
“其实,我与玉真斗法之前,也是看到法海小和尚与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在一起,那小姑娘说是七海龙王的义女,要在龙王主婚下,与法海小和尚拜堂成亲。”
万法真人淡淡道:
“我看到的也是一样的情形。”
燕天鹰皱起眉头: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报复手段?唔,我好像听谁说过,很多母蜘蛛,会在繁衍之时,吃掉配偶……”
说到这里,他一拍巴掌,恍然道:
“我明白了!蛛母当是到了繁衍时节,需要招婿。小沈以一己之力,灭杀蜘蛛姐妹,表现出了非凡的潜力,蛛母看中了他,想蛊惑他做繁衍工具,事后再将他吃掉,一举两得!”
万法真人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是天下第一武道高手,是神捕堂众捕头秉公执法的最强后盾、不倒靠山,但你真的懂断案?你手下随便一个小捕头,都比你更会推测案情。
“所以呀,你还是别瞎猜了。这件事情我看很简单,蛛母就是想蛊惑小沈,腐蚀他的心志,将他变成祂的信徒,以弥补蜘蛛七姐妹的损失而已。”
燕天鹰眼角微微一跳,小声嘀咕:
“晚辈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万法真人轻哼一声,懒得理他。
法琉璃则微笑说道:
“我也与玉真一般想法。拜堂成亲,当是蛛母准备的‘仪轨’,一旦完成这仪轨,小沈就算与祂定下契约,从此便将落入蛛母掌控,也要如蜘蛛七姐妹一样,定期为祂献上血祭了。”
燕天鹰思忖一二,不得不承认,常玉真和法琉璃所说,比他的猜想更有道理。
当下又满是好奇地看着沈浪:
“所以小沈你是如何抗拒诱惑,醒悟过来的?”
当然是因为我家小妖精们与我心灵相通,能及时察觉我心灵状态不对,然后各施手段,唤醒我啦!
还有就是,蛛母居然要我做祂的舔狗,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无论穿越前后,浪哥我从来都是被姑娘们追着捧着的呀!
没见我无论穿越前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总能吃上香喷喷的软饭么?
叫我做舔狗,如此违逆我本心的事情,又岂能不让我警觉?
当然,最终能驱逐蛛母,打破梦魇,还是因为在小妖们帮助下清醒之后,及时将“点精笔”召唤进梦境之中,抱着试试看能不能点化“蜘蛛精”的念头,点出了那“神来一笔”。
而直到那一笔落定,沈浪方才知道,点精笔上那半秃不秃、可怜兮兮的几根毫毛,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那并不是单纯的做旧伪装,而是点精笔的“终极手段”。
是一招专用来对付那种完全搞不定的大妖魔的杀手锏。
当然,这样的终极杀手锏,并不能轻易动用。
像现在,点了蛛母一笔之后,笔头毫毛落尽,半秃旧毛笔变成了全秃破毛笔。
而想要再生那几根毫毛……
反正沈浪目前只知道,即使点精笔从今天起,彻底停下生产帝流浆,也需要至少三年,才能再生出一根毫毛。
若不停止生产帝流浆,十年之后,才可以自然再生一根毫毛。
总之点精笔的终极杀手锏,未来很长一段年月都别想再用了。
这让沈浪感觉好像赚到了,但似乎又有点亏。
究竟是亏是赚……
暂时貌似还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