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中庆城。
虽然此时东南边境战乱再起,但毕竟相隔甚远,且圣天子在朝,百姓虽有愤慨担忧之情,却也并非引发太大的惊慌。
相较于当初,那江山社稷动荡,百姓惶恐失措,甚至需要出动禁军接管京城执行军管才能维持稳定的时候,现在的中庆城,是一切如常,民生照旧。
京中四门之中,除了明里暗里多了东缉事厂、尚虞备用处的暗探眼线之外,其余倒是并没有太多的动荡异常。
中庆城城门之前,进城出城的百姓往来不息,一切皆是井然有序。
城外,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忽然出现,让城门处众人纷纷投去好奇探究的视线。
这是一支很引人瞩目的人马,队伍之中众人打扮各异,有和尚、吐蕃人、天竺人、西域人。一个个的皆是灰头土脸,不少人身上带着伤痕,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模样。
城门旁,数名身穿云国服饰,身形高大壮硕,但颧骨突出消瘦,头发泛黄卷曲,五官与云国人大相径庭的骑士,正簇拥着为首的年轻男子,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
见到这支队伍到来,为首鼻梁高挺、五官俊朗的年轻男子露出笑意,驱动胯下战马径直迎上前去,朗声道:
“阿那律大师,还有诸位,久违了!”
队伍中的众人,见忽然有人迎了上来,皆是下意识地露出了警惕之色,一个个手已经放到了身上的武器之上。
而队伍之中的一众和尚,在看清了那年轻男子的相貌之后,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阻止了身边同伴,然后对着来人双手合十,一施佛礼,沉声道:
“见过阿史那施主!”
天竺佛门弟子阿那律,此时亦是面露笑意,对着他郑重一礼。
佛门的子明和尚,看着来人,以及身后那雄伟巍峨的云国京师,眼眶突然一红,垂泪道: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江湖凶险,极易招惹是非,我等方外之人,修为不够,今次之后,当回归寺庙,潜心修行,不再踏足江湖之地了。”
此言一出,队伍之中的一众佛门弟子,皆是露出戚戚之色。
自从一众和尚的表情、神色来看,这一路走来,的确是不太容易。
这支看上去颇为狼狈的队伍,便是佛门为了扩大影响力,作秀而组织的天竺取经团。而在城门相迎之人,却是先他们一步到达中庆城的阿史那社尔。
一众和尚被阿史那社尔救过一次,对他倒是信任,此时毫无防备之意。但与他们同行的几伙人,此时心中却依旧是防备无比。
无他,实在是自从和这群和尚结伴而行之后,这明刀暗箭的实在是防不胜防。若非是一路上的众多江湖众人已然将他们视作同伙,他们早就领着各自人马独自离去了!
阿史那社尔勒马上前,注意到这些人对自己的防备,倒是轻笑着解释道:
“我领麾下部众,在云远郡安置。呈上了国书,等到了陛下赐下圣旨,方才启程来京。本以为阿那律大师早已到了,却不曾想来京之后方才知道,还是我稍快了一些!”
听到阿史那社尔这般说,子明和尚一个没忍住,连忙拭去泪水,诉苦道:
“可汗有所不知,这一路之上,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不知怎的,竟然传出了阿那律大师携带重宝,欲要敬献陛下,引来了无数江湖人士窥觊,明里暗里地动手。若非我佛门各地的师叔伯出手相助,怎么可能安然走到这里!”
阿史那社尔闻言,倒是摇头道:
“江湖传言,我亦有所耳闻。说是阿那律大师身上,携带有毗琉璃王遗宝,其中隐藏着天竺绝世武学、滔天财富。天下之中已然遍传,自然不少人窥觊。你等行踪,早已为人所知,要不然今日我也无法亲自前来相迎……”
财宝、武学,想来最是引人窥觊。再有了东厂的推波助澜,这个消息很快便流传天下之中,佛门这热度现在是足足的!
阿史那社尔微微低头,面带歉意地道:
“我得知你等处境之后,有心出手相助一二。但我身为外使,又身在京中,难免有些掣肘,无法出手,还请见谅!”
这些话若是旁人说,难免有些马后炮,事后故作虚情假意的意思。但阿史那社尔言语真切,面容诚恳,显然是真有歉意。
众人也体谅他一个他国之人,在云国京师之中的谨小慎微,自然也不会怪罪。
众和尚再次一礼,口称阿弥陀佛,谢了阿史那社尔的这番好意。
这个时候,子明和尚方才一拍大脑,指着身后的一群人,介绍道:
“对了,还有这几位,都是和我等一路结伴而来,这位是……”
子明和尚的介绍尚未开始,身后便有一人抢声道:
“吐蕃论弓仁,见过阁下!”
说话的年轻人,看上去最是狼狈,身后的小心护持着的七八名护卫,也是个个带伤,眉宇之间尽是警惕之色,有那么点惊弓之鸟的意思了。
论弓仁此时躬身一礼,一边说话,还一边细细打量着阿史那社尔,心中还案子思索着,这位可汗到底是什么人!
见有人抢声介绍自己,子明和尚识趣地闭上了嘴。
剩余的两伙人,也各自出声道:
“西域于阗国尉迟胜,见过可汗!”
尉迟胜身边护卫最多,身上衣着华贵干净,似乎还是特地换了一身衣裳。同时,他手下的人也是最没有戒心的。在听到一众佛门弟子介绍之后,便都放下了警戒。
最后一伙儿人,人数只有二三十人,但行进止立之间,最是严密有序,似是被人精心调教过的。
领头的沉肃年轻人,亦是低头一礼,道:
“铁勒部,契苾何力,见过阁下!”
训卡【归唐番将】所召唤而来的四人,此时已然齐聚!
阿史那社尔看着眼前三人,皆是抚胸行礼。
云国有茶马商道沟通天下诸国,出现几名他国之人倒是也寻常,所以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传来。
只见军中骑士纵马而来,身后令旗飞舞,异常显眼。
“东南战报,军情如火,速速让开!”
这是,军中的加急军报!
此时正是东南边境战况最为紧张之时,事关社稷安危,自然没有人胆敢怠慢阻拦。
城门城防营将士见状,连忙组织百姓让开,扫空了道路。阿史那社尔等人,也是退到一旁。
战马一刻未停,疾驰而过,直朝皇宫方向而去。急促的马蹄之声,让周遭百姓顿时心中一紧,四下议论纷纷。
阿史那社尔见状,却是眉头一皱,沉声道:
“阿那律大师来得倒是不巧,如今三国突然开战,朝中诸事繁多,只怕要和我一样,暂时是没有办法拜见当今大云国陛下了!”
阿史那社尔入京之后,直到现在,也是未曾受到萧承召见。
阿那律闻言,双手合十,低下了头嘴唇微动,似是在念着经文。
而契苾何力几人,此时也是如阿史那社尔一般,露出了极为凝重之色。
他们四人,既不是云国人,也并非夏国人、黎朝人。这三国战起,本来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云、夏两国,却是能够影响天下诸国之局势的唯二大国。
这一战,虽然不说能够彻底决定两国胜负
但之后,到底是夏国根基深厚,威压天下?还是云国如旭日初升,煌煌而不可挡?
将来天下诸国朝奉谁家,尊谁为宗主国,这一战的胜负,必然会占据极大的因素。